【科技日报】发挥区域耦合优势 生命共同体维系长江源头活水来
科技日报记者 张蕴
“3月,冬去春来,百川归海。一大早由西宁启程向格尔木进发,一路经过湟水谷地、共和盆地、芨芨草原、柴达木荒漠,类型多样,功能各异,但不变的是在人类活动影响之下,土地持续利用与区域发展息息相关……”
此刻,春的脚步缓缓造访青藏高原,长江源头第一条冰川姜古迪如仍是浩瀚雪山冰川覆盖下的白色世界。3月5日,春季长江源科学考察之行,从青海省西宁市启程,向着目的地——长江源头出发。科考小组首席专家、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三江源国家公园研究院学术院长赵新全在微信朋友圈实时发布着出行动态和考察发现。
3月5日至9日,由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青海省科技厅、青海省水利厅、青海极地生态环境有限公司联合对三江源区可可西里、长江源区当曲、布曲、旦曲、沱沱河等进行综合科学考察,科考队员在平均海拔4500米的青藏高原对三江源区河道湖泊、水环境、水生态、野生动植物采集取样,考察长江源头冰川、冰板、冰塔林、水溶洞等演化形成和冰川末梢退缩情况。
长江源头第一条冰川之变
高原反应、陷车、自然条件恶劣、寒风凛冽呼啸,此行科考之路绝非坦途。年逾六十的赵新全,已不记得与三江源有过多少回“亲密接触”了。但每一次枯燥的采样观测,都令他有新的发现。
长江全长6397公里,流域横跨中国东部、中部和西部三大经济区,流经19个省、市、自治区,是世界第三大流域,流域总面积180万平方公里,占中国国土面积的18.8%,流域内有丰富的自然资源。
从青藏高原发源的长江,每年从江源输送的水量约170多亿立方米。长江源生态系统的敏感性和脆弱性,使其在全球生态体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与科研价值,长江三源生态系统健康与否,揭示着全球气候变化对长江源区生态影响。
科考之行第一站,便是探访长江源头第一条震撼无比的冰川。科考队员发现,逐渐变暖的全球气候,使这条冰川表层正发生液态变化。
“这里是冰雪世界、长江源头、也是野生动物的乐园、牧民世居地,全球变暖及人类活动对区域生产深远的影响。管理好这里草地,使其在合理承载范围之内,事关大局。”4月26日,赵新全独家接受科技日报记者专访时介绍,位于青藏高原腹地唐古拉山脉的格拉丹东雪山是由21座雪山组成的雪山群,海拔高6621米,是唐古拉山脉的主峰。从远望去,它酷似被众多雪峰堆捧起来的银色金字塔。在格拉丹东周围发育有69条现代冰川,最著名的也是最大的要数沱沱河源头的姜古迪如冰川,被公认为长江源头。
科考队张永研究员表示,不同于海洋性冰川有积累和并进的过程,在全球变暖大背景之下,整个青藏高原冰川几乎都在退缩。为比较冰川阴阳面退缩变化,通过遥感图发现,从物质平衡角度长江源头冰川补给在增加、退缩也在增加。“我们有责任把上游生态环境保护好,这里是大江大河发源地,冰川表层变化和气候变化有关联,同时冰川下界面对太阳辐射的吸收能力和影响着冻土的退化,考察冰川下界面的变化同样重要。”赵新全坦言。
可可西里整体变绿 野生动物成倍增长
科考队伍行进两日后,抵达赵新全团队两年前在可可西里建设的长期监测样地。考察初步发现,围栏内外植被盖度、种类组成、地上生物量差异不显著,预示有蹄类野生动物牧食没有对草地产生不良影响,可能在合理承载范围之内,遥感资料也证实可可西里在变暖变湿,野生动物数量增加背景之下,可可西里正整体变绿。
神秘可可西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独特生态系统,其演化揭示着青藏高原生境状况。由沱沱河(唐古拉山镇)出发返回格尔木途中,生物考察小分队与往年一样,采集动物粪便及其它生物样品,测定不同草地类型地上生物量等工作。一路有蹄类动物随处可见,这里的野生动物越来越“野”。可可西里之变,令赵新全欣慰不已。
他介绍,约百年前,青藏高原藏羚羊数量为100万只,20世纪80年代曾跌入低谷,可可西里及周边地区藏羚羊仅存2万只,整个青藏高原仅存约7万只。如今经初步测算,青藏高原藏羚羊现存约30万只,成倍增长率在世界绝无仅有。二十年内一种野生动物种群恢复数量达3倍之多,是我国下决心保护野生动物、保护三江源成效显著的最佳映照。
三江源无人区野生动物数量的成倍增长亦引发不少业内人士担忧,这一趋势是否会引起草地过载?对此,赵新全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至少目前为止,我们没有看到由于野生动物数量过度增加引起草地退化,遥感资料观测也是这一结果。尽管野生动物数量比二十年前增加了2到3倍,但我认为,目前野生动物数量仍在合理草地承载力范围之内,从表观看也排除了我们对可可西里的担忧。大家担心青藏高原没有大型食肉动物,草食动物就会大量繁衍,可可西里将不堪重负。但近两年来,狼、熊数量增加,据研究统计,三江源国家公园目前约有1万只狼,这证明了保护区内生态系统正自然调节的过程。”赵新全解释。
长江源头第一条冰川姜古迪如冰川
区域耦合 构建自然保护地生态补偿机制
此行科学考察,科考队伍的另一重点任务就是考察草地。
野生动物不断增多,屡屡与家养动物“争草场”。而草场的局部超载是引发草地退化的主要原因,对此,科学家们正通过考察针对性解决这一现状。
赵新全介绍,草地是长江源主要生态系统,是山水林湖田草沙冰中间体、联合体,是植物、动物、微生物物种多样性生存重要场所,是自然生态系统向人类生态管理系统的过渡。保护三江源生态环境要将景观草地、放牧草地、栽培草地在区域中结合起来,发挥区域耦合优势,这是山水林田草生命共同体的具体体现。
三江源国家公园内流域游牧文明、农耕文明、工业文明交相辉映,应运用整体性原理实现整个流域区不同区域间、生态系统类型间的物质交换,生态产品价值及其实现,实现流域资源和功能空间耦合、优化配置。
此次科考还发现,三江源野生动物与家养动物重叠的地区草地依然在退化。赵新全统计发现,换算到同样“羊单位”下,家养动物数量约是野生动物的4至5倍。这就意味着,三江源各类有蹄类野生动物和家养动物一样吃草,藏野驴、野牦牛、藏羚羊、黄羊这4类野生动物和家养动物生活在同一生境。
草地管理核心是野生和家养动物牧食压力。基于科考资料,赵新全对新时代草地功能有了新认知,他提出了“多功能管理目标和框架”。即协调、兼顾草地动物、植物、微生物等生物资源多样性,集成现代科技成果与高新技术,提升草地生态系统的生态价值、生产价值和文化价值,统筹区域生态资源、气候资源、草畜资源,构建资源空间优化配置及耦合的绿色发展模式,最终实现保护自然、服务人民永续发展的管理目标。
“在自然保护地内,草场局部超载后,首先要考虑减轻家养动物放牧活动,给野生动物更大空间。”在他看来,高海拔脆弱带应逐渐减少放牧干扰,在保护国家公园脆弱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基础上,促进整个区域牧民生计、畜牧生产和生态系统稳定的协调可持续发展。同时,生态系统原真性保护与当地现状结合,因此区域耦合和生态补偿非常重要。
三江源生态系统中,牧民和放牧行为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减少家养动物放牧活动,意味着水草而居的牧民生计将受到影响。为此,三江源国家公园创新“一户一岗”生态管护员制度,使园区内1.7万户牧民放下牧鞭保护公园。但当地畜牧业生产活动不能完全停摆,对此赵新全表示,江河源头自然保护地内畜牧业生产应该属于非商业活动,牧民不能因此而返贫,必须靠生态补偿,因此要加大自然保护地国家公园生态补偿。另外,要把过剩生产功能向保护地外转移必然有损失,这也需要通过生态补偿去解决。
(文中图片均由张永拍摄)
责任编辑: 冷媚
来源:科技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