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华科考日志
第一次知道青藏高原科考还是从孙洪烈院士的访谈中,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心底已经埋下了蠢蠢欲动的种子。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青藏高原是一本读不完的天书”,这本天书已经激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得知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要启动了,心底的种子便生了根发了芽,毅然决然地报名参加。我跟学生讲,可能参加第二次青藏科考将是我这辈子野外生态最神圣也最难忘的事情。2019年7月,在青藏高原最美的季节,我们专题“草地生态系统与生态畜牧业”启动了。
科考启动仪式
陈立同老师带着我们组的“大部队”去往大样带进行科考任务,作为来了青海十几年的“老青海”,我带着我的“麻雀分队”负责青海省门源县以及大通县的草地植被调查。经过一周的充足准备(植被调查方法,土壤样品采集,样点定位以及采样装备的购买等等),7月26日拿到审批手续,下午我们就出发了。
旗开得胜
7月27日,多云,一个非常适合做调查的好天气。早晨8点钟简单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前往第一个主样点。我们只有主样点的经纬度坐标,一路各种寻找。青藏高原山较多,如果根据经纬度去陌生的地方,万一走错路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地图上明明显示样点离你不到100米,你却只能站在山脚下望顶兴叹。还好这次遇到的坡不大,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几个人带着采样装备爬了500米左右的坡,作为领队顾不上休息,给大家简单讲解一下采样要求,迅速按照要求确定了样点。尽管我们只有五个人,大家根据特长迅速进行了分工。老杨比较仔细,做过标本负责压制标本。小李喜欢拍着,负责植物的拍照工作。卓玛措是个本地的藏族学生很是认真,负责植物标本的采集。而我因为认识大部分植物,又对调查工作熟悉,除了总指挥还负责各种植被的测量调查工作。完成之后下午一起进行样方植物分种工作。也许因为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是个对于野外植物分种有极大耐心的人。而对于其他人员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因为不太认识草,你要趴的很低才能分辨,而草长得很矮,只能在草地上利用各种瑜伽动作才能将草一株一株的分开。我们经常调侃野外植物分种是一项减肥运动,每次出一次野外每个人都会瘦几斤。7月的高寒草地是非常美丽的,很多植物都开着艳丽的花。我们小分队本着保质保量的原则,第一天共拍照并采集压制了50份植物标本,完成了两个样方的分种调查。晚饭过后,忍着一天的疲惫对采集的植物样品以及土壤样品进行了初步处理。整理完所有的记录表格,植物照片之后已经接近零点了。司机老杨是第一次跟我们跑野外,司机兼标本压制、土壤样品采集。一天的工作结束的时候,老杨给我们三个女将竖起了大拇指。老杨说没来之前,他以为我们的调查就是拍拍照、看看草,简直就和旅游一样,没想到我们这么辛苦。
工作照以及我们丰盛的午餐
遭受“酷刑”
由于已经有了经验,植被调查工作进行的尤其顺利。早上就完成了105份标本的拍照、采集及压制工作。下午也很快完成了两个样方的植物分种工作。就在我们为自己的顺利沾沾自喜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下午4点钟,乌云迅速起来布满天空,阵雨要来了。本以为我们每个人穿上冲锋衣还带着雨伞能顺利的度过这场阵雨,没想到却经历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冰雹敲打“酷刑”。采集的土壤样品不能淋湿用雨伞挡住,采集的植物标本也不能淋湿也要用雨伞挡住,信封不能淋湿也要遮住,唯一能淋湿的只有我们自己了。这场冰雹大约持续了20分钟,那种玻璃球大的冰雹砸在身上的疼让我们几个持续惨叫了20分钟,那种难过简直无法形容。只是疼也就罢了,更难熬的还有冷,我们的手要一直伸在外面抓着雨伞,抓着样品以免被风吹走,等最后冰雹结束的时候,手已经冻成了青紫色。有人会说你们怎么不去车里躲躲呢?我们又何曾不想呢。只不过车在距离500米的山下,等我们带着样品下去走到车跟前就得半个小时,那样可能更惨。高原的雨来的快走的也快,一阵风吹过除了身上湿透的衣服提醒我们下过雨,艳阳高照的天空已经看不出下过雨的痕迹。放晴之后,大家坚持完成了最后一个样方的植物分种采集工作,等结束返回的时候大家的衣服也已经被风吹干了。
我们走过的路、爬过的山
得到理解
我们常常说,出野外最难受的不是吃得苦,而是不被理解。在农牧民眼里我们的植被调查土壤样品采集是破坏草地的,因此在出野外之前作为领队我是非常担心的。由于语言不通等原因,很容易发生冲突。身边同事出去采样被威胁,好不容易样品被破坏,还有“被敲诈”等事件也是屡见不鲜。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整个科考工作都会受影响,尤其是采集的样品被批坏,可能一天甚至几天的工作都白费了。而我们“麻雀分队”由于除了司机都是女将,安全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我常常说我是个非常幸运的人,遇到的都是好人。2017-2018年我带着学生跑了两年的三江源,得到了无数人的帮助,没有遇到过一起事件。2019年这次也基本如此,每个样点我们都会遇到草原站临时聘用的管护员。说起我们的工作,说起我们调查的目的,一个一个都十分支持。给我们指路,帮我们找样点,给我们讲当地的草场情况一直到我们采样结束。尤其是当我跟他们讲这次国家启动的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讲我们单位负责的草地生态系统与生态畜牧业专题要做什么的时候,个个都是竖起大拇指。知道我们是专业研究草地的,也会将目前自己或者其他牧民们遇到的草原利用、恢复治理等等问题讲给我听。跟他们交谈中,我也发现了成果转移转化的问题。其实包括放牧制度,利用策略,草地恢复等工作,我们很多科研人员做过研究,但是我们的大多数成果只是变成了SCI文章,变成了成果证书,农牧民真正得到的有用信息很少。
管护员帮忙照的第一张大合影
触目惊心
我们的海北定位站在门源县的境内,由于长时间从事野外控制实验研究,我也算是在门源县呆了十几年的人。经过这次调查,我才发现我对这个县的草地分布情况太不了解。我第一次在门源县这个气候条件还算很不错的地方,我一直以为这里的草地都是物种丰富,牧草产量很高的。这次考察我见到了草地退化,满山坡都是草原毛虫的草地。看到了牛羊满山遍野,鼠害严重的草地。问了当地的牧民才知道,这里属于夏季草场,而且属于 “穷人”的夏季草场。而“穷人”一般都没有副业,是靠天然放牧为生,夏季草场到的最早,离开的最晚,致使天然草场的放牧压力很大。雨水好的年份还可以,遇到雨水不好的年份,山坡都无法变绿,早早的草就被牛羊肯光了。这种一山之隔,草场两重天的状况,让人很心痛。如果这样下去,这片草地离黑土滩还有多远?尽管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对于大自然我们还有很多未知。在保护草地,保护生态环境上,我门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为了让山坡依然披上绿被,让五彩斑斓花儿依然绽放,我们的科学要踏踏实实做在这青藏高原的大地上。
鼠害严重